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一百一十八章幾多離索,莫過千金一諾(三)

關燈
第一百一十八章幾多離索,莫過千金一諾(三)

她被他搡倒在地,心弦劇烈地一顫,忽然就回想到,當年姐姐在畫院裏好好地讀書,突然有一天,母親急匆匆地回來收拾行李,似乎非常惶急的樣子,一定要帶她們馬上離開省城,姐姐想要給教授告假,母親都沒有準許。原來,在那個時候,母親竟然無意中得知了張晉元的秘密!怪不得,她們一家之後不停地搬家,總是往最偏僻的村落去搬,原來是在躲避這個魔頭的追殺!等她這時才領悟過來,已經楞得幾乎回不過神來。

“當年,你娘就是在我的舅母家幫傭,而我正在府上做客,與舅舅傅秉山發生了口角,我一怒之下,親手將那老東西扼死,為了盡快毀屍滅跡,就將他扛到閣樓上封入天花板內,卻不料,你娘就一直躲在閣樓東面的擋板後偷看!你口口聲聲說我害死了寡居的舅母,我的舅母又因何寡居?我為何要奪她的財產?你萬萬不曾想到吧,就連她的丈夫,也是死在我的手上。”說起當年沾滿鮮血,喪失人倫的往事,張晉元語調平緩,表情淡定得倒有幾分詭異。

“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你,我怎麽會這般耐著性子,培養你,塑造你,為你打點好一切?對,所謂的‘覆仇’,不過是一個可笑的托辭罷了;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,我大可以在你還是一個小乞丐的時候,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,讓你不留痕跡地消失。你恨我?你又憑什麽恨我?你該感激我,感激我賦予你這多出來的幾年生命,也好讓你有機會,混進霍家去迷惑那兩個愚蠢至極的男人!”此刻的他面無表情,冷漠到足以使一切所見之人心寒。

他是個喪心病狂的魔鬼,跟他講人性,顯然是說不通的。她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扶著斑駁墻壁,強撐著站起身來,“事到如今,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。我只求你一件事,只要你能給我救家庸的解藥,怎麽處置我都可以。”她蒼涼地看著他淡漠得可怕的眼神,突然直通通地跪在地上,仰視著他,再一次重覆地乞求道:“求你,看在他還是個孩子的份上……”

他冷笑了一聲,伸手去擡起她的下巴,用玩味的眼光細細打量著她,“你說怪不怪,直到現在,你這般背叛於我,可我一看到你這張可人的臉,卻還是狠不下心吶。”他蹲下身來,故作一副發愁的樣子,“你說說,我要怎麽辦。”

她絕望地閉上眼去,“我說過,隨你的便,只要你救家庸。”

“好啊。”他立馬顯示出極大的興趣,滿意地道,“很好。”他站起身來,像指揮一個沒有自主的奴隸那般,揚聲命令道:“去,自己到床上,把衣服脫了,然後,好好地伺候我。”

她咬緊了唇,跪在那裏,沒有動彈。

他又道:“怎麽,你不肯?”

她如何能夠不肯?家庸還在醫院躺著,生命危在旦夕!不過是供他玩弄,被他淩辱,只要能保住孩子的命,她就是咬碎了牙,也得認了!她最後擡起頭,死死地盯視著他,絕望而蒼涼的眼中流露出嗜血般的恨意:“只要你說話算話,我就肯!”她蒼涼地起了身,顫顫巍巍、一步一步地向那張骯臟的床挪去,雙目無神地盯著那個汙跡斑斑、彌漫著濃濃鴉片味道的地方,她已然可以想見,自己的靈魂即將在這萎靡的地方雕零、死去,她的腳步緩慢而沈重,每一步都像是即將步入刑場。然而走得再慢,刑場也不過近在咫尺的地方。她木然擡起手,背對著他,摸到了大衣上的錦扣,一個、一個慢慢地解開。冥冥之中他在身後笑了起來,幹澀的笑,嘲諷的笑,直到放聲大笑,自負於天下的狂笑!

這是一種比瀕死還要可怕的絕望,她甚至在默默地祈求,不要再這樣煎熬,暴風雨能夠趕快到來!麻木了,也就不痛了。

就在即將跌入絕望深淵的那一剎那,身後一聲悶響,她趕忙回頭,才發現張晉元已然應聲倒地,他的背後竟然站著青蘋!

她不由一臉驚愕的素弦問出什麽,一言不發,便拉起她到床邊的大衣櫃前,打開櫃門,撥開掛著的幾件衣服,內壁竟有了一個矮小的暗門。青蘋按動旁邊的虎頭機關,將小門打開,推了她一下,眼神示意道:“還不走?”

素弦趕忙彎腰進去,穿過裏面窄小陰暗的通道,拐了個彎,突然出現另一道門。從這道門出去,又是另一片開闊天地。周圍雜草叢生,滿目瘡痍,卻頓時覺得,仿佛空氣都清新了許多,再回首望去,原來自己已然身處臨江城外,這裏竟是城隍廟的後院,一座不起眼的小門處。想不到張晉元竟然藏得如此隱秘,既可以隨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城內,又可以從密道輕而易舉地逃出城外。

青蘋從懷裏拿出一只裝有透明藥液的小玻璃瓶,塞到她手裏:“把這個給小少爺打針進去,就沒事了。”

那小瓶的標簽上,印著一些看不懂的外文字母,素弦只覺得這小藥瓶握在手心,竟有千鈞重擔。青蘋一貫如此,雖然外表冷淡,卻總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舉動。素弦心懷感激,握了她的手,“青蘋,謝謝你幫了我。如果不是你,我真的不知道,會發生怎樣的事……”

青蘋顯得很不習慣的樣子,抽出手去,“你快走吧,被他們發現了,馬上就會追來。到時候,神仙也救不了你。”說罷便轉身欲回去,素弦一驚,趕忙拉住她,“你不跟我一塊走麽?你不能再回去了!”

青蘋冷冷地拂去她的手,“生死有命,我的命運究竟怎樣,我早已看透了。金萍死了,她初生的娃兒還在這裏,要我來照顧。此次一別,以後各自保重。”說罷便躬身鉆入了門裏,門聲砰然關上。

金萍死了?她的孩子卻落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魔窟之中?

秋意漸濃,風裏沁著絲絲的冷氣。荒涼的天地間,一個女人怔怔地站在那裏,任憑一滴滴冰涼的雨水,將自己淋了濕透。

她趕回城裏,街上的行人車輛,一切如常,卻沒有人知道,走在街角的自己,才從一場驚心動魄的浩劫中死裏逃生。

她把手伸進大衣兜裏,那是她孩子的救命藥,是她涉險深入虎穴得來的,她摩挲著那只小瓶,手心忽然微微恢覆了一些溫度,她心安了一瞬,忽然又緊緊地揪了起來,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想起那個曾經陪伴了自己很久的女子——青蘋。她固然不喜歡她,她的傲慢、她的無禮,以及她的莽撞,她甚至覺得自己和那個女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。青蘋把張晉元視為神明,視為此生唯一的依靠,無論對錯,她可以為那男人不計代價地做任何事。可是,她仍然因為一絲憐憫之心,豁出命來幫自己逃出去,甚至,冒著生命危險,偷了解毒劑給她。

可是,青蘋的結局,又會是怎麽樣的呢?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,會因為她對他的愛,而放過她麽?

她這麽怔怔地想著,越想越焦躁不安,身後突然傳來了刺耳的剎車聲,她以為張晉元的人追來了,登時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來,卻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後面喚道:“素弦!”

她已驚出渾身的冷汗,回過頭去,裔凡從汽車上跳下來,不顧濺起一身水,一臉焦急地拉住她:“你去哪了,這個時候你跑到哪裏去了?”

她垂在耳鬢的發絲,早已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,她看著他那種焦急責怪的神情,卻瞬時覺得渾身都暖起來了,她從兜裏摸出那小藥瓶來,交到他手心裏:“我……認識一個很好的大夫,他剛好有這種解毒劑……”她臉上綻出喜色,“裔凡,我們的孩子有救了……”

他把那只小瓶拿在手裏細看的時候,裔風從車上下來,覆雜的眼神垂墜地盯著在素弦身上,似乎要盯出什麽破綻一樣,片刻,沈聲問道:“你……究竟去了什麽地方?”

她盡量地掩飾住自己的情緒,故作淡然道:“去找大夫了。”

裔風並未表現出相信的態度,他還要問什麽,裔凡回過頭對他道:“我們還是趕去醫院要緊。”便牽起素弦的手,她卻沒有挪步,“裔凡,你先去救家庸,我……我想去波月庵,給家庸祈福。”

他凝視了她一瞬,看著她淡然的神情,溫和中卻帶有別樣的堅定,他猶豫了一下,“好吧,家庸病情穩定了,我馬上就去接你。”他轉身從車裏拿過那把水紅的油紙傘,塞到她手上。

“嗯。”她微微應了一聲,臉上是平靜的,眼眸裏卻含有刻骨的凝重,那種感覺微不可察,可他還是察覺到了,心裏頓時微微一顫。

裔凡開著車,裔風坐在副駕駛上,沈默了一路,裔風的表情一直十分嚴肅,突然按耐不住了,道:“大哥,你沒看到她脖子上的傷痕麽?她一定是去見張晉元了。”他說完這一句,裔凡沒有接話,他又道:“我真難以想象她落到張晉元手裏,是怎麽做到全身而退的,她反常地要走,你就一點不擔心麽?”

裔凡直視著前方,仍舊沈默無話,裔風卻突然暴躁起來,一拳捶向車窗,“這個混蛋,倘若他現在就在城內,我們的人一定可以抓到他。不行,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。”看向大哥,“停車!”

汽車拐進了醫院大門,裔凡沈靜地將車停下,裔風連忙欲開車門,卻發現無法打開,他本就心下焦躁,正欲發火,大哥卻面無表情地道:“張晉元狡兔三窟,你抓不到他的。”轉頭看著二弟,“你追查了這麽久他的下落,可曾有一點線索?他如果沒有把握,就不會明目張膽地派人來府裏來,施放毒針。”

“難道,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麽?”說到這裏,霍裔風火氣更甚。轉念一想,“對了,我們可以從素弦身上著手,她既有辦法聯系到他,就一定知道他的下落。”

裔凡卻突然嚴厲起來,“如果她能告訴你,一早她去見張晉元,就該通知你,叫你帶人圍堵了!你還不明白麽,像他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危險人物,你強行圍堵,一定會把我們所有人置於危險之中!”停頓了一刻,語氣又平緩下來:“我去看家庸,你隨意。”

他下了車,匆匆往大樓走去,裔風一個人坐在車裏,無法將罪大惡極的人繩之以法,心中已是恨意鑿鑿,罪犯的狡猾固然可恨,可他現在更加恨的,是強權被小人所利用,對法律公正明目張膽的阻撓!

縱然再鐵骨錚錚,壯志滿懷,終究也無可奈何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